“我沉溺在深海，那是三年前的夜晚，天空撕裂如渊一般，一条惊悚的裂缝出现在世人的头顶，他睥睨着你，他鄙视着你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逃出来……把你吞噬殆尽！”

“我讨厌那种感觉，那种被人踩在脚下，随意践踏尊严的无力感，我的灵魂似乎受到了深深的耻辱。”

“不仅是我，所有还活着的人都有这个想法。”

“从那天夜晚开始，我就再也没见过白昼，可庆幸的是，如同社畜一样的我，在有生之年，竟也能看到极光。”

“对的，就是那种南极和北极才能看见的景观，很美，不是吗？”

“你说你没见过，哼，我也这么认为……但是上天似乎不喜欢我们这群小孩，他不再眷顾我，也不再庇佑我，他说他要淬炼我，之后便一遍又一遍的磨炼我的意志，痛苦，五脏俱焚般的折磨。”

“我眼睁睁看着皎洁的月光，慢慢变得浑浊，污秽，黯淡，这是第一重磨砺，夺走我们心灵的窗口，至此，我不再相信任何人，我听到的，我想到的，我希望得到的，我都无法去确定它的真假，因为我不确定别人是否也和我一样，失去的那宝贵的双眼。”

“渐渐的迎来了第二重磨砺，我又失去了说话的能力，他让我表达欲望成了一种奢侈，那种意识，脑海里的欲望远远比生理上来的更为猛烈，甚至比大明酒窖里酝酿了时光的美酒还让我痴迷，拼命学习手语的我竟有一种想剁了双手的歹念，它让我内心无比聒噪，以至于我常回想起张嘴骂人时的快感。”

“还有很多，我不想跟你讲，你知道的，伤口不可能完美的痊愈，但你可以尽可能的保证伤口的美观，不要让它再一次受伤。”

未知的深海，一切都归入了黑的宁静，唯有极光与繁星的夜空最为繁华，无数抹光彩，耀光璀璨，渲染了波澜不惊的海面。

如同岁月无波的老人忽而有一天点缀了艳丽的妆容，上了舞台也能容光焕发，一曲戏，两轻袂，依旧光彩夺目。

不过再怎么引人入胜，他也还是那个老人，也只有他的老伴儿明白，他的内心是否还踌躇满志？亦是否会踌躇不前？

海底也如此，只有居住在海底的人，你才会明白星光赋予的光鲜艳丽的外表，只是为了掩盖水深不见底的恐惧，压抑与绝望。

少年迷惘地在海水中飘荡，他安静的飘着，心情放的很轻松，空荡荡的，却又没能浮出水面，他想要浮上去，哪怕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距离，苟若那点距离足够让他看清璀璨的夜晚与五彩斑斓的星辰，他就已经知足了。

可是，无论他怎么做，总感觉有什么界限压制了他，使他每次向上游的时候，都能看到一双恐怖的单眸。

……

“对了，我讲到哪了？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，我听说许多人的精神都崩溃了，疯了，他们把冰棍放到热水里，他们把北极熊木偶放到冰箱里，他们把睾丸取下放进双眼，嘴里念叨着要看透一切。”

“上天似乎是看我们这群玩物不太有趣，或是太过丑陋，或也是太过颓废，一群心中信仰上帝的人竟然挑战上帝的勇气都没有，祂不喜欢这样的弱者。”

“于是祂决定好好惩罚一下我们。”

“当那轮不能再叫做月亮的月亮，与那如渊的裂缝相遇的时候，月亮被裂缝包裹其中，像极了一束眼眸，镶嵌在浩瀚星夜之中的碧玉宝石，那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，以至于让我忘记了漫天的洪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？”

“我怀疑裂缝中有人对我们撒了一泡尿，可也不得不震撼是何等宏伟的膀胱容量，才能灌满整个地球。”

“才疏学浅，我不知道平流层和大气层谁高谁低，但我知道水面一定很高，高到能让我清晰的看清宇宙中的星宿。”

“那一刻，我异想天开的想找到太阳的踪迹，可到头来……又是一场人间蒸发的好戏。”

“你说后来，后来嘛，我也忘了，但我好像掉进了海里，和所有幸存者一起。”

“我不确认我周遭的环境，我不确认那些幸存者疯没疯，虽然说到现在我还没有发觉海底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生物，但我可以确定，海底的足迹不仅仅是我们人类。”

“所以我渐渐远离人群，习惯了孤独。别担心，我能在海水里呼吸，那种感觉很奇妙，海水会从我耳朵眼睛，甚至是身体里的每一处毛孔排出体内。”

“抱歉啊，我不知道这段独白是否有人在聆听？打扰。”

海水里的少年忽而起身，伫立而望，他是一名思维活跃者，喜欢独自构思一些奇怪的念想，把真实事件与有趣的口吻结合，他能创造出一个故事。

他的唯一爱好就是把构思好的内容用心阐述。

讲给不知名的心中之人，不过更多的时候是讲给自己，这样做既打发了无聊的琐碎时间，又可以消弭内心的落寞与孤寂。

他曾经试想把这些内容写到纸上，可海底的纸与墨昂贵无比，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拥有购买的资格，就算家财万贯也不行，资格在这里不是有钱人的专项。

海底的世界是蛮荒残酷的，没有权利与阶级，只有实力与利益，海底一切都变得毫无章法，“生存之道”才是王道，才是野蛮世界的资本。

少年缓慢地在海水中行走，每一步都极其艰难，水中的阻力是空气的数倍不止，湿漉漉的衣襟紧贴肌肤，这种别扭的感觉少年早已习惯，也可以说海水淹没他时，就没有难受的感觉。

这个海底世界似乎和理论上的认知体系大相径庭，每一个海水淹没的幸存者都有这样的想法，所以不能以平常眼光去看待海底的处境。

意识到这一点后，一群先驱者们大胆开辟新的道路，放心尝试，得出的结果也大为震惊。

说话，呼吸和陆地上微毫无差，生殖行为正常，视力范围正常，睡觉机能正常……

其中有变化的恐怕只有八大系统中的消化系统和运动系统。

其一，人类的饭量急剧下降，可以一周不吃饭，其二，不用再饮水。

然而关于运动系统，人类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……

……

少年不知徒行多久，在这方世界没有太阳的东升西落，没有皓月的起沉，如果累了，就躺下休息，冥在大海这片天然的摇篮中，随水流而律动，居无定所。

人的生物钟在这种混乱，黑暗的环境下很容易出错，少年希望能浮出海底看天上的星星，或许有一天做到了，自己便研究一套星宿观时法。

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意义？可如果不找件事情做，迟早一天会在这不见天光的海底中心碎而死。

寂寥无人而又昏蒙黑暗的环境压抑得让人一言难尽。

少年漫无目的地行走，远方却传来呼喊的声音。

“幸存者，你愿意同我一道吗？”听声音说话之人年龄不大，该和少年相仿。

少年蓦然转头，大量着不远处的清秀面庞的主人，而看到他衣服的时候，少年下意识的拔腿就走。

海水把此人身上穿的衣服打湿，但少年还是一眼看出，三年前灾变来临初期，一件衣服尽享吹嘘，被人们捧上了天，冠以衣服保命的头衔，在拍卖会上拍出十亿天价。

这件事情可是霸帮热搜两天，少年怎可不知。

如今在海底，金钱如粪土，这种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，少年不想与他打交道，毕竟这世道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。

见少年没理会，说话之人面朝少年，向他追去，他的速度肉眼可见比少年快上不少。

“幸存者，我叫介悟，如果不建议，请允许我与你同行。”

少年没接话，心里却诧异起来，这人的走路速度太快了。

“你不说话，我就默认你同意了。”介悟不依不饶。

见此情况，少年终于用低沉的嗓音说道：“暮星。”

“暮星，看你行驶的方向，莫非也要去赶东区的流浪者会议。”

“随心所欲。”暮星从未听说过流浪者会议，自从来到海底后，他从未了解加入过某个圈子或者流派。

他喜欢独来独往。

不过介悟不管这些，按照自己的想法说道：“既然这样，那我们一起前往东区。”

暮星沉思，没有做出回应，只是向介悟目光所指的地方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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