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晚，乐氏躺在床上抹眼泪，没心思吃饭，被沐小雨哄了半天才喝了几口汤。
沐老头和沐清流、赵秀禾带着沐小雪和沐小虎在天色黑透的时候回的家。
沐家难得点上油灯，男女老少全部围在一桌，商量着今后该怎么度过难关。
乐氏撑着疲惫的身子从卧房出来，坐在桌旁默不作声，脸色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沐老头吧嗒吧嗒的猛吸着水烟，呛住之后就咳，连眼泪都咳出来了。
他擦了擦眼角，轻微哽咽道：“我沐玉恒自从分家以来，一直本本分分，为家里起早摸黑。从当初的三亩地挣到如今的二十亩，从两间茅屋到如今的独家院落，不曾干过任何对不起人的事！
今天却被沐玉文家的人欺负至此，你们在场的给我做个见证，但凡我往后再让他们进得家来，你们就帮我把人赶出去！
如今家里欠了外债，你们也都清楚，沐玉文家的人是不会认账的。
小五下个月先暂时别去镇学了，往后咱们闷头好好干活，争取早些还清乡邻们的钱。”
沐清流重重的抿着唇，半晌才不服气的憋出一个字：“是。”
沐小雨观了观油灯下众人的表情，除了她娘周素娥露着一副小白兔惊慌的神情，其他人都是悲切又沉重的。
就连沐小汀也是不安的在赵秀禾怀里扭着身子。
乐氏这时擦着眼泪道：“也怪我，当时急了些，没多磨着钱氏掏银子出来。她家几十亩地，教着私塾还赶着趟子，怎么会没银子！
若不是怕大郎拖久了接不上骨，我怎么会急着求村长帮忙借银钱......
都是黑了心肝的玩意儿，竟然连兄弟的死活都不管了，怕是他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罢！”
乐氏点着沐老头又道：“都说兄友弟恭兄友弟恭，你瞧瞧你，当初分家主动从老宅分出来，让他们占大头。如今你再看看，他们一家有将你这个当哥哥当大伯的放在眼里吗，啊？”
沐老头眯着眼，吐出一口烟雾，呐呐道：“我刚不是说了嘛，以后我再放他们进来，你们打出去便是。”
“哈，打出去？我怕是你二弟有事向你哭一哭，摆出‘一笔写不出两个沐字’的道道，你怕是又屁颠屁颠的去了！”乐氏得理不饶人，继续数落：“你瞧着吧，到时老太太有个啥毛病，准又是喊你出钱又出力。
我可告诉你，当初分家就说好了的，老太太跟他们二房一起住老宅，我们家只要每年孝敬点年礼就成的。
如今出了这档子事，他们要是还有脸问你要孝敬老太太银钱，我可就不怕骂他娘了。”
“你这说的啥话？你骂他娘就不是骂我娘？”
沐小雨眼看两位大家长越扯越远，赶紧将话题拉回来道：“阿爷阿奶，现在不是争两家意气之事的时候。是该想办法，怎么还银子，怎么治好大伯腿的事儿。”
沐老头扭过身子，神色不自然道：“我忘了还有件事没告诉你们。”
要问谁最了解沐老头的为人，除了乐氏不做任何人选。
乐氏可以说是见沐老头撅什么样的屁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样的屎，见他神情扭捏，乐氏就知道事情不好，忙追问：“啥事儿？”
沐老头又猛吸几口水烟，吞吞吐吐半天，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乐氏心里咯噔，想着某种老相好戏码的可能，急眼骂道：“老头子，你要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，我跟你没完！”
“娘，不是你想的那回事！”沐清流忙抢过话头解释道：“是大哥的腿。当时大家下沟子搬人的时候，不小心又压到了患处，伤上加伤再送去镇上的时候，大夫说一百两银子根本只够吃几天药的。
若是想留住大哥的腿，起码得多用好药，多休息多保养。”
乐氏原先听着不是沐老头找老相好还松了口气，听沐清流这么一说，又紧张起来，“那你们到底花了多少银子？”
沐清流瞥了瞥当作没看见的沐老头，伸出一只手掌，沉声道：“五百两。”
乐氏盯着那张开的五根手指，忽然觉得自己被压在了五座大山之下，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逃，始终都逃不出去。
五百两！
他们一家省吃省喝，得还到什么时候！
乐氏仰面翻了翻白眼，向后倒去。
她真不想活了......
“阿奶！”
“娘！”
“老伴！”
“......”
这一天，沐大家的天空一直乌云压顶。
一次接一次的打击，终于让得一个努力操持家计的老人倒了下去。
乐氏生病了，沐大家的人都慌了神。
作为长房媳妇，李翠英暂时接管一家老小的日常嚼用。每日管着吃啥喝啥，还要管下地的人吃饱。
李翠英平时被婆婆管着的时候，巴不得有天分家之后自己把持着银钱，关起门来过小日子。如今她终于站在掌权人的位置了，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。
今日不是饭煮少了，就是明日饭煮太清水了。要不就是康谷子放多了，齁着嗓子咽不下。
沐小雨连续吃了两天拉嗓子眼的粗粮糙米饭，再也不想吃了。
她发了狠劲，这里挤懒，那里偷点时间，在二房屋里关起门来打络子，她要早点挣些银钱来改善下伙食！
这两天沐老二在医馆照顾沐清海，沐二房少了一个人，沐小雨还是很想念的。
她想着，等她卖了络子赚了钱，先给她爹买个包子添添油水。
就在她一心二用时，外面传来沐小梅和李翠英的对话。
“娘，阿奶的药我熬好了，待会凉一些你给端进去。趁着这会午休，我去后边山上转转，看看能摘些啥野菜回来。”
“好，知道了。”
沐小雨心思一动，沐小梅终于要去山上了。她收好即将打好的络子，急忙追出门外，“小梅姐，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沐小梅刚戴上斗笠，闻言，给沐小雨也拿了一个，“要去也可以，待会你得听话些。”
沐小雨忍不住要翻白眼，但是她忍住了，“好，我听话。”
她深深怀疑，她曾经跳过书中的一些叙述，是不是写了原身某些家人都知道的秘密，而原身自己却不知道。
不然为何每次她要跟人出去的时候，都被嘱咐要‘听话’？
（赶趟子：相当现代的公交车。古代一般是指跑固定路线接客的骡子车、马车等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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